对于残疾人而言，舒适、体面、美观的无障碍服装不只是简单的满足穿着需要，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帮助他们提升自信，勇敢融入社会。图为北京服装学院无障碍服装研究中心和北京市肢残人协会举行的“非常美”无障碍服装发布会。
张晓丽从小就渴望穿上一件漂亮舒适的衣服，作为一名下肢瘫痪患者，她常年坐在轮椅上，于是，怎么穿脱方便也就成了她多年来买衣服的主要考虑因素。
这些年，张晓丽不断感受到社会对残疾人的关爱，在接触无障碍服装设计以后，她觉得在无障碍环境建设之外，残疾人更加具体的个体需求同样需要得到重视，穿衣就是其中之一，“衣着其实可以成为残疾人展现自己、踏入社会的桥梁，我们需要在真正意义上拥有属于自己的衣服。”
张晓丽
1993年出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，11岁因脊柱侧弯导致下肢瘫痪。因多年被穿衣问题困扰，2021年报考成都纺织高等专科学校服装设计与工艺专业，2023年创办无障碍服装设计团队“丽裳羽衣”，为残疾人提供无障碍服装定制设计服务。
01 被忽视的穿衣需求
张晓丽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。刚出生没多久，爸爸妈妈就在张晓丽背上发现了一个豆粒大小的包，随着年龄增长，那个包也在慢慢凸起，影响到身体平衡，以至于上学的路上经常摔跤，身上也是旧伤还没好就添了新伤。
11岁时，张晓丽的病情发展到重度脊柱侧弯后凸畸形，造成下肢瘫痪，完全不能走路。那段时间，爸爸妈妈上山采药材，张晓丽就天天在家哭。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，后来叔叔从废品站捡回一个旧轮椅，张晓丽才能够坐着它走出家门。
张晓丽并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，她爱热闹，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。她也有很多好朋友，总是给枯燥的生活带来欢乐。
但很少有人知道，困扰张晓丽最久的一个问题是穿衣。瘫痪后，张晓丽穿衣服需要花很长时间。躺在床上，先把腿慢慢抬起来，把脚塞到裤腿里，再把裤腰一点点拉上去。到了大腿处，裤腰拉不动了，就得侧个身，把大腿慢慢抬起来，再继续拽裤子。一个裤腿穿完后，再继续穿另一个裤腿。张晓丽个性要强，不愿让别人帮忙更不会叫苦，整个过程下来被折腾得筋疲力尽，穿上的效果也不尽人意，不是这里皱了，就是那里歪歪斜斜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些为健全人设计的衣服对她来说，在出行、如厕等问题上格外不方便。
“一直买不到漂亮舒适的衣服，给自己的打击挺大的。”张晓丽去过实体店，试过网购，但都买不到合适尺寸，成人款太大，儿童款又过于幼稚。有一次，她满心欢喜地买到一件漂亮衣服，结果回家一试，衣袖一边被塞满，一边塌陷下去，加上胸廓有点变形，伴有高低肩，整个人像个小丑一样。
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，张晓丽此前因为买不到合适衣服积累的所有委屈全都爆发了，“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一件衣服是适合残疾人的吗？”
23岁那年，张晓丽做了脊柱矫形手术，遇到很多病友都有类似的困扰。她开始意识到，不只是自己，还有更多的残疾伙伴们的穿衣需求，都需要被看见。
02 残疾人也可以穿出自信和尊严
无障碍服装，是指穿着时没有障碍或障碍较少的服装，通常为残疾人、老年人等特殊人群设计，穿着方便、舒适、美观。张晓丽了解到无障碍服装这一理念，是偶然在网络平台上看到的。“当时在搜索残疾人穿衣的信息，看到了国外设计的无障碍服装，感觉很新奇，没想到真有专为残疾人设计的衣服。”
一直以来，尽管张晓丽行动不便，她勇于尝试不同的生活。一个人摇着轮椅去成都生活，坐绿皮火车去云南旅游，体验过多种职业，对于自己的人生，她从来都觉得不应该设限。这次，了解到无障碍服装后，她想要进入校园学习服装设计，哪怕已经是超龄的年纪。
2021年，恰逢四川省高职扩招，张晓丽报考了成都纺织高等专科学校的服装设计与工艺专业。入学3个月后，张晓丽参加了学校的职业规划大赛，获得了残疾大学生赛道的一等奖。也是在这次比赛中，张晓丽遇到了好伙伴甘珊娜。和张晓丽一样，甘珊娜因为脊柱侧弯导致明显高低肩，一侧肩胛骨隆起，衣服穿在身上也不贴合，尤其是冬天，冷风呼呼往里钻。
张晓丽设计了一件以甘珊娜为原型的无障碍服装。“那是一条蓝色的连衣裙，为了修饰高低肩，裙子的肩部采用蝴蝶边的设计，背后肩胛骨位置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，用来修饰突出的肩胛骨，在视觉上达到平衡，蝴蝶也暗含‘破茧成蝶’的寓意。”每一处细小的设计都来自无数次的修改调整，在张晓丽眼里，衣服的美观与功能性、舒适性同样重要。
2023年，在学校创业平台的支持下，张晓丽创建了无障碍服装设计团队，取名“丽裳羽衣”。她是羌族女孩，设计无障碍服装时会把羌族经典图案羊角纹绣在连衣裙的边边角角，袖口还有精致的竹叶刺绣，就像团队名字从“霓裳羽衣”演变而来，她希望残疾人也可以身着美丽的装束，穿出自信和尊严。
不同类型的残疾人在穿衣的需求方面千差万别，就算是残疾部位相似的人，观念、症状和体型上的个体差异，也使得他们对服装的诉求有所不同。团队会去不同类型的残疾人家里做调研，发现一些真正的需求。比如，有的肢残人上身活动不便，需要考虑在下半身衣物上增加更多功能性设计，方便个人穿脱；考虑到女性轮椅使用者为了避免坐轮椅时衣料堆积带来不便，裙子采用前短后长的设计，裙边加入魔术贴和磁吸暗扣，方便调节大小。
张晓丽觉得这些诉求比较隐蔽，“大部分残疾人只觉得市场上有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衣服，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，甚至连无障碍服装都没有听说过。”
没有太多可借鉴的经验，张晓丽带着团队一步步摸索着进行。制作无障碍服装不能像健全人一样有统一的标准，需要根据每个残疾人的身体数据量身定制，精确掌握每个人的身体特征、个性需求和日常习惯，在此基础上再设计、制版，常常需要多次改版、修版。“其实无障碍服装市场的潜力很大，但因为工艺复杂，衣服难以实现量产、规模受限，所以很少有人投身在这个领域，这也是目前无障碍服装在国内发展较慢的原因之一。”
令张晓丽欣慰的是，残疾人的穿衣需求正在“被看见”。最近，“丽裳羽衣”团队与四川省残疾人无障碍环境建设促进会达成合作意向，并与多家服装企业签订合作协议，在无障碍服装研发、推广、销售方面得到更多帮助。
张晓丽期待有那么一天，残疾人能够穿着喜欢又舒适的衣服走在街头上，大方展示自己的缺陷与美。就像她的微信头像一样，穿着露背衣，露出背后那条长长的手术伤疤，疤痕上方，是一朵正在绽放的娇艳花朵。
来源：中国残疾人杂志社 2024-01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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